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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/   周志建〈心理諮商師〉─張老師出版社『故事與心理治療』一書的序
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 
從小,我就喜歡聽故事。
         我會做一位諮商師,也許跟我喜歡聽別人的故事有關吧。這幾年,我找到了一個十分適合我風格的諮商學派---敘事治療(narrative therapy,有學者根本就直稱它叫「故事治療」。這個後現代心理治療的學派,一改傳統心理治療的世界觀與治療方式,既不分析也不診斷,就是讓個案敘說自己的故事罷了。個案從敘說故事中理解自己的生命並重新發現生命的意義,而生命的改變就在其中,既簡單又神奇。


        本書作者Henry Close透過故事與隱喻(metaphor)使諮商的內容變得更加豐富有趣,過程也充滿了驚喜。故事,常常是引領個案通往「領悟」的通路,為生命找到一個出口。


        有時候,運用隱喻,不是治療師的專利,有些個案也很會善用隱喻,目的是要讓治療師懂他。就像有一次,一位憂鬱症的個案告訴我她養了一隻貓,她一方面批評她的貓很壞很調皮,要把牠送走,一方面卻又說牠很可憐,沒有其他的貓願意接近牠。我一方面同理她養貓的心情,一方面用新的角度去看她的貓。我告訴她,多娜(貓的名字)是一隻很有創意的貓,牠會運用各種方法去親近主人,我覺得她跟貓之間的互動是一件很有趣的事,這也讓我想起自己小時候養貓的快樂時光。


        諮商結束後,個案眼裡泛著淚光,鄭重地跟我道謝,她說她自己就像她的貓一樣,常常覺得孤單又惹人厭,她很高興有人懂她的貓(當然也代表有人懂她)。

   
     運用故事,不但可以理解人的生命,同時可以開啟個案生命的新經驗。而說故事的人,不一定是個案,也可能是諮商師,諮商師聽了個案的故事,因為有感,會再回應個案一個故事,故事在個案與諮商師之間往返,在聽與說之間產生妙用,於是故事就被重寫了(re-author)。

  
      有一次,一位中年婦女跟我諮商,說的是她與先生之間衝突的故事。珍(化名)與丈夫結婚二十多年,時有爭吵,她形容自己過了二十年沒有自己的日子,近年上成長課程,雖然慢慢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,但擺盪在做自己與做別人期待的妻子兩者間的衝突依舊鮮明,尤其丈夫去年發現得癌症末期,醫生宣判可能只剩一年的時間,面對先生的病痛與死亡,更叫她恐懼與害怕。
   


        我請珍想像一下,二十年後,那時候雖然她先生不在了,而她卻依然過的很好,那時候的她是怎麼過日子的,我請她形容一下。珍想了想,開始說:那時的她是一個人住,不過她不孤單,因為她會安排自己的生活,她會去上課、學東西,假日子女會來陪她…..。當她敘說完後,我問珍:如果這是一個人的故事,我們給這故事的主角取個名字,她會叫她什麼?珍想了一下,告訴我:她叫海柔。她說這是她很喜歡的一個名字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說,好,我們就叫她「海柔」。你剛剛說海柔雖然是一個人住,不過似乎她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,…..我想把海柔的故事說的在細膩一點,你可幫我嗎?珍點點頭,充滿興致地,與我一起「說」海柔的故事。


        我開始說了:海柔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女人,雖然頭上有些白髮,但仍保有女人優雅的氣質與風韻,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?(我轉頭問珍)她立刻說:她一個開朗、樂觀又有智慧的女人。(當珍說的時候,臉上立刻堆滿了微笑)。我繼續說:她先生在她46歲因癌症去世,她有三個子女,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了,因此海柔一個人獨居在郊區的花園別墅裡。海柔雖然一個人住,但是她不孤單,因為她有很多關心她的好朋友,而她三個孩子、孫子們,在假日時也都會輪流回來陪她。

         她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,她喜歡在花園裡種各式花草,有機蔬菜,她把自己的屋子佈置的非常優雅有品味,因此她的朋友常常喜歡來拜訪她。她喜歡看心靈方面的書,常常一本好書、一壺香茶、一盞黃燈,就是她一個美好的夜晚。(我看看珍,此刻的她有著幸福的表情。)我接著說:
        
她有幾個知心的好朋友,都是跟她一般年紀,有時後,她們會相約一起去(我看看珍),珍接著說:一起去爬山、去旅行、去山上泡溫泉,談一些女人們的心事。偶而她們會輪流在彼此家裡煮菜、喝下午茶等,海柔尤其喜歡做些餅乾類的小點心,跟這些朋友分享,有時後連附近的鄰居都有機會品嚐海柔特製的小點心(我與珍相視而笑)。


         我又繼續說:海柔雖然已經六十幾,但她說她的生命才開始。她參加社區媽媽讀書會,同時每個禮拜在醫院裡當癌症病患的義工,同時她也很勇於去嘗試一些過去沒做過的事,像是一個人出國旅行,學畫畫,陶藝等,她還說等到七十歲生日的那天,她想去高空彈跳呢(珍立刻張大眼睛,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,喊著:「那太危險了」)好,那我們換成(我又看看珍),珍馬上說:辦個「睡衣派對」好了(我們又相視大笑..)。


          我與珍一起完成了海柔的故事,我問珍:「如果你的下半輩子像海柔這樣過,你會怎麼形容你這一生?」珍帶著滿足的笑容說:「了無遺憾。」


         透過「海柔的故事」,珍建構了自己的未來,給了自己未來一個希望、一個願景。後來當珍再跟我晤談,說到一些生活的困境時,我都會問她:「如果是海柔遇到這事,她會怎麼想?」或「如果海柔在這裡,面對你的問題,她會告訴我什麼?」而當珍,站在「海柔」的位置時,說出的話總是充滿智慧,令人讚嘆。
  
    
    如同Anderson 所說:「語言並不是反映自然,而是創造我們所知的自然。」我真真感受到,每當我們說話的時候,就在創造一個現實,語言並不是被動的。而後現代的諮商師更是善於誘導個案以新的語言、新的故事來描述自己的經驗,藉此讓生命產生更多新的可能。
  


         看完了這本書,再回頭看看自己這些年敘事取向的諮商工作,有一種「心有戚戚焉」的滿足感,很高興張老師文化能翻譯這麼棒的一本書,對於我們這一群對後現代心理治療取向有興趣的諮商實務者,無疑是一大福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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