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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梁璧君


 



  我小時候家裏很窮,爸爸是我們一家六口的經濟支柱,他卻只是個地盤管工,收入非常不穩定,我們的生活總是捉襟見肘。印象中的童年,每到月初,爸爸取得薪金時,媽媽就會把錢投進一個錢箱裏,然後按需要取用,到了月底,錢箱往往只剩下幾個零星的硬幣,媽媽經常為生活發愁。


 


  我唸的小學設有食物部,那時候香港的小學分上午校和下午校,我唸下午校,基本上在校時間根本不需要用餐,食物部也只是售賣一些輕食而已。我家裏窮,媽媽都沒有給我零用錢,卻會給我準備幾片餅乾或一些乾果,有時候是一條香蕉或一個烚雞蛋,放在小盒子或保鮮袋裏,讓我小息時可以食用。而升上小學後,標誌著的是我已進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,我開始渴望有更多的自由,雖然媽媽已盡她可能滿足我肚腹的需要,但我還是很想親自嘗試自個兒購買東西的滋味,特別是,可以在這麼多種類與款式的零食裏挑選自己想要的,從來零用錢。


 


  下課的鐘聲響過後便是小息時間,就在老師帶領我們走到操場去活動時,排著隊的同學便已經興高采烈地討論他們要買甚麼了。我身無分文,根本無法參與討論,只能退縮到操場的一角,遠遠地看著食物部陳列著的零食,一邊嚼著烚雞蛋或香蕉,想像著巧克力或冰淇淋的味道。


 


  剛升上小一的時候,同學都會邀請我一道去買零食,但我每次都只能婉拒,漸漸地他們都不再邀請我了,大概也是猜到我是個窮光蛋吧。看著他們連群結隊地一起行動,我感到自己被孤立了。


 


  有一次,學校請我們繳付秋季旅行的費用,媽媽把錢給了我讓我交給老師,老師就把餘錢找了回來,我回家後便把找回了的錢交給媽媽。那時候媽媽在做家務,便我把錢擱在桌上。一直到晚上,她沒留意要把錢收好。


 


  到了第二天,錢仍擱在桌上,我便悄悄地把錢藏了在口袋裏。


 


  好不容易盼到小息的鐘聲響了起來,我頓時感到很興奮,口袋裏的錢賦予我的,是零食的擁有權與選擇權,它也要讓我在同儕間得著認同。我神氣地主動向同學提起:「我今天和大家一起去買零食!」儘管媽媽已為我準備了一枚烚雞蛋。


 


  我在食物部前細看每一款零食,看得垂涎欲滴,排在後面的同學向我抱怨,我才掏出了一張紙幣換了我夢寐以求的巧克力威化餅,售貨員找回了幾枚硬幣。我順手放進口袋裏。


 


  放學後,我沒有忘記把媽媽準備的烚雞蛋扔掉。


 


  當時我只是感到很滿足,卻沒有想過要不要再偷再取,再買再吃……然後反複落入一種無法自拔的循環裏。對於只有小一的我,並沒有想到太多。


 


  就在我回家午睡的時候,媽媽的籐條便狠狠落在我的屁股上。媽媽在洗衣的時候,在我校服的口袋裏發現零錢,猜到我把錢偷去了。


 


  媽媽義正嚴辭地訓示了我一個晚上,曉以大義:食髓知味;小時偷針,大時偷金,她打我是表示她愛我,想我好,不想我將來為匪作盜。我的偷竊行為讓她感到十分失望,雖然她的心很痛,卻無法縱容我,必須重打,讓我好好記住這個教訓。這個世界有富人也有窮人,要接納自己的環境,接納自己的不同,自己沒有的,不是靠偷靠搶,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去取得。所以現階段必須好好學習,將來能有謀生技能膁錢過活。


 


  當我的身體被籐條打得又紅又腫的時候,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後果和嚴重性。我因一時貪念而做錯了一件事。打在兒身,其實痛在母心。還浪費了一枚烚雞蛋。


 


  現在回想起來,我仍然深感痛悔,但我相信上帝有恩典有憐憫,祂把我的過犯洗淨;我也很感謝我的媽媽,要不是我當天被抓到被懲治,我也就不知道我還要錯多少遍,吃多少苦頭,才能成長和領悟過來。而在長大後,吃過的東西多了,不管是怎樣的佳餚美饌,始終不如媽媽的愛心料理,不是因為味道,而是因為愛心,是愛心讓每道家常菜都要美味,儘管只是一枚烚雞蛋。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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